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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危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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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皎要午歇, 卻收帖子收到手軟。

崔媽媽捧了尺高的一厚疊來, 放在她的書案上,“夫人且看看吧。”

她看了, 在龍口但凡有點兒面子的,都送了。是拜帖,上趕著排隊等王世子召喚,都想要露個臉。當然, 也有送各樣禮物,只那些東西實在沈重,都暫且放在後院等著入庫。

“將軍呢?”她不知朱世傑此番來到底為何,不敢做主。

“在世子院中說話, 約好了下晌去花樓, 要吃酒聽曲兒, 晚食也不回來了。”崔媽媽說著, 還著意看顧皎的臉色。現在雖不是新婚,無須講究那些面子功夫。可小兩口剛結束小別, 平日行走坐臥的纏綿,外人看得一清二楚。她唯恐顧皎因親熱太過失了分寸, 要鬧起來便不好看了。

顧皎沒想到崔媽媽那些擔心, 她的正經情敵是郡主,花樓已經不在考慮之中了。她沒什麽反應,連眼皮也沒擡一下, 只道, “既然要去花樓, 有門路的人自然會去巧遇,咱們這邊兒就暫時不安排了。帖子和禮——”她沈吟一下,若是直接返回去,只怕斷了人家的路,令人絕望反而生出怨氣。

崔媽媽倒是提點了一句,“禮就收著吧,返回去反令人不安。”

兩人便又商量一些其它的事來,不想郡主房中的丫頭碧鴛求見。說是郡馬路上累得太狠,又兼中了暑氣,這會子很不好。她想找個本地可靠的大夫,勞煩夫人安排。

顧皎見那丫頭便是管著郡主兵器的,又是之前被斥責的,立刻就叫楊丫兒去請大夫來。

碧鴛感謝不已,自去回話。

崔媽媽見郡馬病了,也不和顧皎再閑話,便去隔壁院子探病。

顧皎單坐下來,翻撿了一會兒帖子,理了理人際關系,記得腦門痛。

待到日頭有些偏西的時候,含煙進來道,“夫人,剛將軍派了小子來交待,他和世子出門了。”

顧皎表示明白,隨口問了一句,“給郡馬找的大夫可來了?藥可抓了?有沒有熬來吃上?”

“來了,藥也吃上了。楊丫兒還去送了甜口的果子和糖,郡主那邊回了好些賞錢。”

“做得好。”顧皎又交待,“吩咐竈上,給郡馬的吃食做些清淡的。咱們過會兒再去竄竄門,順道探望一下病人。”

含煙有些欲言又止,十分為難。

“怎麽了?”有什麽不好說的呢?

含煙這才道,“夫人,郡主不在,跟將軍他們一道兒去花樓了。咱們單去探病,怕是不方便。”

郡主不在?丈夫生病了,她卻去花樓玩?縱然她不甚喜歡門當戶對的丈夫,面子功夫也該做做。這是,連裝都不要裝了?怪不得崔媽媽說她直率,果真這般直接。

含煙見顧皎不說話,很有些忐忑。

她卻突然笑了笑,道,“無妨。即便郡主不在,我這個主人家也該盡心。客人病了,豈可因什麽不方便不去問候?滿屋子的丫頭隨從,哪兒來的不方便?”

含煙這才沒話說了。

顧皎既要去探病,便得帶探病的禮物。郡馬柴文俊是個書生,既然能被青州王相中做女婿,家世匹配是一定的,個人能力肯定也相當出色。

如此,便是書。

她手中僅有的書,只得顧青山送來真假參半的許慎書信,從李恒書房抄的正本也還未抄完。

想來想去,竟不知送什麽去好。

幸好楊丫兒說了一聲,“郡馬既然愛看書,肯定是博覽群書,什麽好的沒有?咱們龍口既無大家,也不是什麽繁華大城,他來,也只圖個有趣。夫人不如把本地的志送一本去,給他在病中打發時間呀。”

顧皎覺得有理,當真從架子上翻了一套嶄新的《龍口志》。

收拾停當,趁著還未吃晚食,便出門了。

含煙去敲的門,一個年紀很小的丫頭來開門。那丫頭見了含煙和含煙身後的顧皎便很驚詫,連禮也沒行,大叫著碧鴛姐姐。碧鴛從正房中出來,本要訓斥,但見了顧皎,立刻閉嘴。

“夫人——”碧鴛笑著出來。

顧皎立刻道,“郡馬病了,我來瞧瞧。現在可好些了?”

“謝夫人關心,好許多了。”碧鴛將人請進去,叫小丫頭上茶水和果子。

只一個下午,這片小院便被收拾十分能看了。院中本有些雜亂的花樹修建過;石頭小路打掃得幹幹凈凈,幾乎不見一絲灰塵;回廊下安放了好幾個帶著錦緞的凳子,異常華麗;連燈籠,也換了新的外罩子。

顧皎幾乎可以肯定,這是柴文俊的風格,不是朱襄的。

剛走進去沒幾步,正房窗邊便見了柴文俊。他穿著白色的衣衫,松垮垮的,頗有些弱不勝衣的模樣;下巴溜尖,眼睛溫馴,臉上帶著勉強的笑,“碧鴛,快請將軍夫人坐。”

這般世家公子的模樣,果然和李恒不同。

“我且在廊下站會子就好,不必坐的。”顧皎笑,從含煙手裏拿了書,“怕你病中無聊,給你送幾本書來。也不是甚好書,只本地的地方志,看個新鮮有趣。”

柴文俊笑起來,“正缺呢,還是將軍夫人心細。我自帶的那些書,翻了無數遍,完全提不起精神看的。”

“只怕郡馬倒背如流,不必多看。”

“說笑了,說笑了。”柴文俊道,“碧鴛,把書好好收起來。”

碧鴛低低應了一聲,從顧皎手中拿了書,還道謝。

顧皎見她的頭發也是散著的,曉得只是個丫頭,還不是侍妾。

柴文俊卻道,“我本也無事,只是中了暑氣,略歇歇就好。偏郡主給丫頭說,唯恐我要死了。丫頭嚇得不行,才嚷得大家都知道的。”

這是為自己和郡主挽尊。

“其實不必太慌張,略休息休息便好了。剛將軍那邊來人請郡主,我就讓郡主跟著去玩了。她一向不耐煩呆在屋中,最喜歡騎馬四處游玩。總說天下之大,不到處看看逛逛,生而無趣。”

顧皎羨慕得很,自己也想到處逛呢,奈何騎馬便難住她了。

“郡主這般,才是女子的楷模。”顧皎真心道,“我欲學她,可當真學不來。”

柴文俊卻道,“夫人不必自謙,你那篇《豐產論》十分出名,咱們在郡城中的時候,幾乎人手抄了一份。”

顧皎叫苦,居然又提起這茬來了。她其實一點也不想冒功,從未主從提起過這茬事。

“父王看了也十分欣賞,說若真如你所言,能在良種上做出改進,乃是天下的福氣。又惋惜你乃女子,若是男子,必定要召至身邊做個謀臣。”

這便是安慰了,當真是個溫柔的人吶。

“先生抵達郡城後,好幾次提及夫人,均滿口溢美。他說你在此道上,已經有所得了?”

魏先生當真是到處都不忘給顧皎刷名聲,死死兒地將寬爺他們的功勞往她身上按。她不便推辭,道,“只是一些小巧的功夫,算不得什麽。”

“哪兒是小巧。”柴文俊誇起人來沒完沒了,“還有關口抽稅以修河堤,采集蚌殼做三合土,做河塘和水渠網路灌溉。魏先生在父王面前打了包票,今秋的收成,只看龍口了。”

顧皎更苦了,牛皮吹得那麽大,上天好辦,砸下來可怎麽好?

“因此,世子一定要親來看看,看看這龍口糧倉,到底能造出什麽樣的奇跡來。”柴文俊的表情十分和順,“指不定父王此次遠征京州,便能定了。”

她擡眼,柴文俊安坐在窗內,屋中的陰影落在他身上,居然顯出一些奇異的尖銳來。她心中一動,恐慌從心底升起來,幾乎令她站不穩當。

龍口富庶,又是糧倉,饑荒百年難得一遇。

原來的顧皎居然要被餓死的程度,人禍無疑了。顧家如履薄冰,顧青山還有滔天的上進心,必是要想方設法保住女兒的地位,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。可她還是死了,活生生餓死的。

若青州王打定主意要取京州,五指橋會盟必定不那麽樂觀,他不可能無功而返。因此,和談必然不順,緊接著便要打得屍山血海一般。戰爭機器一旦開動,人也便沒了人性。古代的戰爭,分勝負,多在輜重。

守著就近的糧倉,豈有不搶的道理?

朱世傑絕對不會顧忌李恒,肯定會直接派兵,挨家挨戶搜刮幹凈,連顧家也不能幸免。

更甚,他為了脅迫顧家出錢出糧,為了制約在前線的李恒,必會控制她。

以李恒對朱世傑的不看好,只會動手的人,不會為了長久的利益留她一個無足輕重的庶族女一命。

顧皎整個人都要炸了,後背的冷汗起了一層又一層。她努力控制自己保持微笑,又很刻意地和柴文俊說了一些本地的風俗,看時間差不多才告辭。

剛一出院子門,她便崴了一下,差點跌倒。

含煙趕緊扶住她,“夫人,怎麽了?”

她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,“無事,只是有些累了。咱們趕緊回家去,我要躺著休息一下,胸口實在悶得慌。”

只一會兒功夫,她便臉煞白,後背的衣裳也濕了。

含煙不知發生了什麽,只曉得夫人的手在微微顫抖,指尖涼得嚇人。她急迫地點頭,趕緊將顧皎送回去了。

楊丫兒本在收拾東西,見含煙滿臉焦急地回來,顧皎又有氣無力的樣子。

“怎麽了?”她問。

含煙搖頭,將顧皎送去床上。

顧皎一聲不吭,拉開薄被將自己裹起來。

楊丫兒傻眼,直看著含煙。含煙拉拉她,出去,壓著嗓子,“我也不知怎麽了。夫人和郡馬隔著窗戶說話的時候都好好的,結果剛走出院子,人就不行了。手腳發冷,整個人發抖,精神也沒了。”

“說什麽了?”楊丫兒急得不行,“夫人好了大半年,病再沒犯過,也高了,也胖了,怎麽突然犯病?是不是說了什麽話,她不開心了?”

含煙急得要哭了,連連搖頭,“楊丫兒,你信我,真沒有。”

楊丫兒咬牙,“你真是!算了,我去找崔媽媽,把魏先生之前開的藥撿一副出來先熬上。大夫——”

“回來。”顧皎的聲音卻響起。

兩人擡頭,卻見顧皎立在床邊,白著臉嚴肅地看著她們。

她道,“我什麽事也沒有,你們誰也不許去找。”

含煙向前走了一步,想勸。

楊丫兒也是憂愁,抓心撓肝的。

“我要寫封信。”顧皎道,“楊丫兒,你等下拿了,去給我爹。記住了,親手交給我爹,連顧瓊也不給。不管我爹在哪兒,總之要去找到他。請他立刻看信,給個回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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